雪,无声地落着,将桃园家华美的庭园染成一片寂寥的白。在这片纯白世界的边缘,有一处被竹林掩映的破败院落,仿佛是被主宅遗忘的角落。这里,便是雪月异的居所。
炭盆里微弱的火苗,勉强驱散着冬日的严寒。异跪坐在案前,正专注地抄写着一卷医书。他的手指冻得有些发红,笔触却依然稳健。烛光映照着他清秀的侧脸,眉眼间与大小姐雪路有几分相似,却更多了一份挥之不去的沉静与疏离。
“异少爷,大小姐来了。”老仆在门外低声通传,声音里带着慈爱。
纸门被轻轻拉开,一股冷风裹挟着雪粒卷入,随之而来的是一抹明媚的暖意。雪路提着食盒走了进来,鹅黄色的袄裙在素白的世界里格外醒目。
“异,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?”雪路的声音如同春日的雀鸟,她打开食盒,露出精致的点心和一碗犹自冒着热气的汤药,“是杏仁酪,你最爱吃的。还有这药,我特意让厨房熬的,驱驱寒气。”
异放下笔,抬起头,露出一抹极淡却真诚的笑意:“谢谢姐姐。”他的声音清澈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,却又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沉稳。
雪路看着弟弟单薄的衣衫和冻红的手指,眼圈微红,急忙将汤药推到他面前:“快趁热喝了。这院子也太冷了,我明日再让人送些银炭来。”
“不必麻烦姐姐,”异轻轻摇头,“这些足够了。被父亲知道,又要责怪姐姐了。”
“他敢!”雪路柳眉微蹙,随即又软下语气,心疼地看着异,“你总是这样……明明我们是一家人。”
异垂下眼眸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一家人?他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,这个连姓氏都只能冠以母姓“雪月”而非“桃园”的“异子”,如何能算是一家人?他的存在,是桃园家的污点,是父亲酒后的荒唐,也是母亲早逝的根源。唯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雪路,从不曾看轻他,将他视作唯一的亲人,也是他灰暗生命中唯一的光。
“姐姐能常来看我,我便很开心了。”异轻声说道,接过汤药,温热的药液顺着喉咙滑下,驱散了体内的寒意,却暖不了心底的冰凉。
雪路絮絮叨叨地说着外面的趣事,试图让这冷清的院落多一些生气。异安静地听着,偶尔附和几句。他知道,姐姐是想把外面的世界带给他,哪怕只是一点点。
夜色渐深,雪路不得不离开。她再三叮嘱异要照顾好自己,才依依不舍地离去。
院落重归寂静,只剩下雪落竹叶的沙沙声。异走到窗边,望着庭院中那株在风雪中摇曳的瘦梅。他的命运,又何尝不是如同这株梅树,在严寒中挣扎求生?他早已习惯了被忽视,被遗忘,在阴影中安静地活着。从未想过,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,会将他的命运彻底卷入漩涡,与两个截然不同的大妖,纠缠不清。
他更不会想到,那份短暂温暖的“错误”缘分,最终会指向一个更加彻骨寒凉的结局。
窗外的雪,越下越大了。命运的齿轮,在无人知晓的角落,开始了无声的转动。而此刻的异,只是拢了拢单薄的衣襟,将那份对温暖的渴望,深深埋藏在了心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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